爺爺的硯臺會開花

爺爺的書房有股酸酸的墨香，像曬干的楊梅干。每天早上六點，他的藤椅就吱呀吱呀響，比我的鬧鐘還準時。我偷偷趴在門縫看，爺爺握著比我胳膊還長的毛筆，在毛邊紙上畫 "永" 字，白襯衫后背洇著汗印，像曬干的地圖。

去年冬天特別冷，硯臺里的墨汁結了薄冰。爺爺哈一口氣，冰碴子碎成小月亮，接著寫 "寶劍鋒從磨礪出"。我踮腳把暖手寶塞他懷里，他的虎口有硬硬的繭，是握筆四十年磨出來的。"小樹苗要經得住霜，字也要經得起凍。" 他教我握筆時，手指彎成小拱橋，我的筆尖總戳破紙，爺爺卻說："看，你的墨點像梅花骨朵。"

暑假我貪玩沒練字，爺爺舉著戒尺假裝生氣，卻從抽屜拿出泛黃的本子 ——1985 年的練習紙，每個 "橫" 都劃滿紅圈，旁邊寫著："今日手腕酸，堅持寫完。" 原來爺爺也不是天生會寫字，他的老懷表蓋里，還夾著年輕時的鋼筆字："為女兒買奶粉，多寫一幅字。"

上個月爺爺住院，我去病房看他。輸液管纏著左手，右手卻在床單上劃拉。"橫豎要直，像松樹的脊梁。" 他用棉簽蘸水，在床頭柜寫 "堅持"，水痕慢慢滲進木紋，像長出的新芽。現在他出院了，硯臺邊多了我的小毛筆，我寫的 "永" 字歪歪扭扭，爺爺卻用紅筆圈住墨點："看，你的硯臺開花了。"

今天清晨，我悄悄把爺爺的戒尺換成了潤喉糖。藤椅吱呀聲里，我們的筆尖在紙上賽跑，爺爺的 "豎" 像青松，我的 "點" 像露珠。陽光漫過硯臺，照見爺爺四十年的紅圈，原來堅持的味道，是墨香里的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