鐵皮盒里的月光

爸爸的卡車開進門時，總是半夜十二點。我和弟弟趴在窗邊，看車燈撕開黑夜，照見他深藍色工作服上的鹽漬 —— 那是跑長途時流的汗，結成了星星點點的霜。

"丫頭，看爸爸給你帶啥了！" 他的手掌像砂紙，卻總能變出寶貝：新疆的葡萄干粘著手心的溫度，內蒙古的奶豆腐裹著草香，最珍貴的是駕駛室里的鐵皮盒，裝滿他撿的 "故事零件"：掉漆的螺絲帽、生銹的卡車徽章、磨圓的鵝卵石。

上周爸爸在家待三天，我們擠在吱呀響的舊沙發上。他掏出方向盤套上的絨球："這是鐵皮人爺爺的白胡子。" 弟弟眼睛瞪得圓圓的，看爸爸把螺絲帽擺成小火車，"從前有輛老卡車，輪子轉著轉著就長出了星星......" 講到卡車司機為救迷路的小鹿，把最后一塊面包掰成星星喂給它，我發現爸爸的指甲縫里還卡著黃土 —— 那是他在甘肅戈壁救小鹿時蹭的。

最神奇的是下雨天。爸爸把駕駛室的遮陽板卸下來當黑板，用柴油在上面畫地圖："這條路彎多，像弟弟的鼻涕蟲。" 講到秦嶺隧道時，他突然關掉燈，從鐵皮盒倒出一把螢火蟲標本："看！隧道里的月光就是這樣的。" 弟弟嚇得縮進我懷里，爸爸的胡茬卻蹭著我們笑："別怕，爸爸的卡車大燈比月亮還亮呢。"

昨天清晨他又要走，我摸到他枕頭下的筆記本，歪歪扭扭記著："丫頭喜歡星星故事，下次帶青海的隕石碎片"" 弟弟要當卡車司機，教他認儀表盤 "。駕駛室的風鈴叮咚響，爸爸把鐵皮盒塞給我：" 想爸爸就搖一搖，里面有整條公路的月光。"

現在我和弟弟總把耳朵貼在鐵皮盒上聽 —— 叮叮當當的響聲里，有爸爸換擋的咔嗒聲，有他哼的跑調的歌，還有他說的："每顆螺絲都有故事，就像爸爸永遠在你們身邊。"